流言不知道是源头就比较夸张还是流传过程中走了样,按经验多半是后者。
薛牧忽然很感谢这种走样,这让他在海上非常苦恼的问题变得简单了很多。
如果流言是“蔺无涯薛清秋两败俱伤,短期内战力大减”,这种可信度是非常高的,两个巅峰强者打得天昏地暗,双双铩羽而归,说没受伤才有鬼。
别人并不需要真去等问剑宗的消息流传,直接就会有人跑来暗中试探一下薛清秋伤到什么程度。
伤不重就当没事发生,继续合作,大不了赔礼道歉。
真虚弱那就对不起了,有些人会趁机索取好处,或者在合作方案中占据主导,有些人说不定就会想要趁机除去薛清秋这个让人骨鲠在喉的阴影。
以影翼秦无夜林东生这帮家伙的节操,几乎百分百会是这个发展。你甚至都不能说他们不对,大家是魔门,什么时候讲过道义?
而此时的薛清秋确实是经不起他们试探的,所以薛牧在途中很忧虑。
光是魔门同道就这么麻烦,加上其他势力和仇家,干脆别想了,岳小婵很快就冒起了魔门典型的惯性思维:产业不要了,咱继续转暗去。
可薛牧忽然意识到,流言夸张到了“薛清秋形如废人”,导致的情况将有微妙的差别。
“所以小婵,我们先别急着考虑自己怎么做,先换位思考。”
“换位?”
“嗯,如果是你是魔门其他人,比如秦无夜……听到这个流言,是不是会觉得……真形如废人,当时在冰原里你们在场的为什么不摘桃子?该不是有什么阴谋,想拿老娘当枪使?”
岳小婵抚掌笑道:“有理。很有可能这么想。”
魔门千年来养成的小心谨慎趋利避害的性子几乎是刻在骨髓里的,一旦起了疑心,就不会轻易当出头鸟。
毕竟试探就是挑衅,如果薛清秋真没伤的话,这么一挑衅后果难测,道歉可未必有用,做这个出头鸟又是何必?
“所以他们绝不会轻举妄动,一方面会耐心等待问剑宗的状况传出来,另一方面,我们星月宗历年仇家也是遍地爬,想趁着宗主虚弱的机会来报仇的人数不胜数,这些急于复仇者,多半不会像他们一样耐心。”
“他们会拿这些人做先驱,暗中观察我们的应对,以此判断师父的状态。”
“哎哟不错,都会抢答了?”
岳小婵微微一笑。
她知道薛牧也并不能完全断定必然是这样发展,但是作为主心骨,此时他必须表现出胸有成竹的自信来。
连“怕个毛啊”这样的言语都说出来了,无非是为了稳定军心。
她看出来了,自然也该配合。
因为这是议事堂,在场的都是星月宗长老。只要她们心安,中高层稳定,宗门就稳定。
很明显看得出人们的神色轻松了许多,她们也没有蠢人,都知道薛牧的意思了。
薛清秋是失去了天地感应,没有了道境,不代表连自己的肉身真气都退化了。
这个要类比的话大约可以类比于常人忽然变瞎,实际上力量速度技巧见识什么都没丢,那都还是货真价实的半步合道水平。
现在薛清秋正在闭关适应这样的“瞎子”状态。
夤夜时大时小的适应经验丰富得很,虽然情况不同也能提供参考,此刻在旁边协助她,想必是能够很快适应下来。
到时候战斗力一样挺高的,只要不是影翼秦无夜这类强者出手试探,别人来打能看出个毛来,还不是照样一掌一个全拍扁?
真有人吃了那个流言当薛清秋形如废人,跑来报仇什么的,那还真是送脸上门挨抽的结果。
想明白这些,长老楚玉珠吁了口气,脸上也露出笑容:“那如今我们应该做什么?”
“说真的,什么都不要做,就当宗主无恙。该演武的演武,该开门做生意的开门做生意。假设有人在坊市闹事,不用紧张兮兮的杀鸡儆猴,那只能暴露心虚,以前怎么做,现在还是怎么做。”
薛牧道:“同样的,如果有人上门寻仇滋事,宗主也不能急于表现,见什么人来都出手,还是必须端着应有的架子。”
越说越简单了,还真跟什么事都没有似的。岳小婵忍不住又问:“那等蔺无涯的状况传出来呢?”
“按常理估计,蔺无涯这次回去,宗主肯定没得当了。不知道新宗主是哪个剑人,反正只要不蠢,就不会轻易把蔺无涯的真实状况宣扬出来。”
薛牧叹了口气:“希望新宗主是个聪明的剑人,能故布疑阵让人以为蔺无涯是有了感悟,是去闭关合道所以传位。要有这样的默契,我们这边也可以营造出这样的假象来,相互呼应,那就完美了。”
岳小婵嗤之以鼻:“问剑宗的剑人怎么可能有这么会玩的。如果是我,就立刻召开一场盛大的继位大典,让蔺无涯露面营造一下强盛假象,也能给我们传递默契信息。”
薛牧失笑道:“要是蔺无涯被赶下位置,他那性子还真能听你吩咐演戏呢?除非剑璃继任还差不多。”
“哼……想得美呢。”
“好了,还是考虑自己的事吧。”
薛牧当然也只是随口,才不会当真呢。
想了一阵,沉吟道:“既然如此,趁着这个时间差,我也该做点别的行动了……”
“什么行动?”
“嗯……派人去合欢宗跟秦无夜说声,让她今晚来侍寝。”
岳小婵:“……”
众人均侧目,虽然都知道薛牧的意思,越是这样的平常态度,秦无夜就越会以为薛清秋真没伤。
可知道意思归知道,也不得不佩服薛牧的内心确实很强大。
说一句当宗主无恙来看待,说得容易,谁心中没有几分惴惴?
其实薛牧心中也有几分惴惴,这种时候让秦无夜来胭脂坊,无异于引狼入室,可他必须这么做。
合欢宗在胭脂坊就有人,是正在梦岚那边排演的舞团。
舞团妹子匆匆找到秦无夜,传达了薛牧有请的意思,秦无夜果然愣神了好半天,紧紧皱起了眉头。
“这冤家,把我当狼呢。”
过了一阵,秦无夜忽然摇头轻笑,自言自语:“他好像忘了……我秦无夜要的不是梦岚不是歌姬不是舞团不是记者也不是他的留声石……我在他心中,真的就只有这么点格局?那都只是鸡蛋,我要的是他自己,能够永远下蛋的母鸡啊……无论薛清秋伤没伤,他心不向我,又有什么用呢……”
秦无夜叹了口气,吩咐舞团妹子:“心儿,你去回禀他,今晚我就不去了。明日午时,我在口福楼设宴等他,有沂州之事相商。”
“是。”
“等等。”
秦无夜淡淡道:“顺便问问他,说是任他明月能相照,敛尽芳心不向人……可他问问自己,那轮明月何时相照过?怕是照到沟里去了吧……”